获得“人民英雄”国家荣誉称号的志愿者、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张伯礼气定神闲地坐在我们面前。

　　8月11日，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主席令，授予张伯礼“人民英雄”国家荣誉称号。话题开始，张伯礼说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沾了全国医护人员的光，沾了中医药的光。”

　　年过七旬的张伯礼，长期从事心脑血管疾病防治和中医药现代化研究工作。在今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中，他义无反顾地冲向第一线，很多感人故事已经耳熟能详。实际上，他还有更多不求名利、默默奉献的志愿者故事，让我们感佩和心动……

张伯礼（右一）在青海藏区义诊时，得知患者家庭困难，病情危重，立即自掏腰包，资助患者及时治疗。

　　“青海行”身先士卒探路

　　2012年7月，由中央统战部、国务院侨办、国家卫生计生委指导，中国红十字基金会、中国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共同主办的“同心·共铸中国心·青海行”公益志愿者行医活动，在青海囊谦拉开序幕。

　　在此次志愿服务活动的300多名专家队伍中，就有年过六旬的张伯礼。

　　2006年，一个美国教会代表团到西藏，筛选了200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首批30个送到北京治疗。但是，2008年金融危机来了，美国人就走了，还剩下100多个孩子。得知此事， “同心·共铸中国心”组委会毅然决定：我们来救治这些孩子。于是，长达10余年的公益志愿者项目开始了。

　　自2008年以来，该活动组织以医疗专家为主体的志愿者队伍，先后对四川、宁夏、山东、内蒙古、西藏、青海、甘肃、云南、山西、四川阿坝和甘孜等地区进行了大规模健康志愿服务，内容涵盖地方病调研、义诊巡诊、爱心捐赠、健康讲座、少儿先心病筛查及救助等，至今，已有近50余万群众直接受益。

　　2009年，这一公益活动被中央统战部纳入“同心工程”，称为“同心·共铸中国心”。截至目前， “共铸中国心”为农牧民送去了优质医疗志愿服务，捐款捐物近3亿元，并对近千名先心病患儿和千余名白内障患者免费实施手术治疗。

　　已有30多年党龄的张伯礼对于这次志愿服务行动感受深刻：“我们的社会非常需要大批不为名利，不求索取，只求无私奉献的志愿者，共产党员更应该率先垂范。”他带领志愿者天津中医药大学为“青海行”探路。

　　采访中，曾与张伯礼同行的秘书郑文科介绍：2012年7月15日深夜，我们抵达西宁市，清晨6点就马不停蹄赶到海拔4000多米的海南州共和县，马上投入义诊，当地人员担心张校长有高原反应，让先休息调整一下。张校长幽默地说：“有点高原反应是好事，缺血预适应嘛！”

　　郑秘书对张伯礼“高节奏、高效率、拼命干”的评价，在今年的战疫中，也同样有口皆碑。

　　疫情暴发后，张伯礼第一时间赶赴武汉，奋战82天，建起第一个中医方舱医院，采取中医中药综合方法救治患者，累计收治564名患者，治愈出院392人，病人零转重、零复阳、医护人员零感染。可是，张伯礼病倒了。2月18日，为张伯礼手术时发现，他的胆囊已经化脓、胆管结石嵌顿坏疽了，而术后三天他就投入抗疫工作，还说：“仗正在打，我不能躺下！”

　　在“青海行”志愿者行动中，张伯礼就是这个样子，快节奏行动，马不停蹄义诊。他在共和县义诊的第一个患者，是恰卜恰镇次汗素村82岁高龄的吕丙英。张伯礼细心地把脉看病，拿着带来的药品，耐心地对老人讲解用法用量：“您的皮肤病不能用手抓呀，感染扩大的话，可就麻烦了。再有，目前不宜多吃羊肉，羊肉不利于疮口愈合。”

　　在恰卜恰镇西香卡五社义诊时，张伯礼还资助患者马占魁的治疗费用。那天，张伯礼来到马家，盘起腿，在炕沿上为患者号脉诊断。攀谈中，张伯礼了解到，马占魁患有淋巴癌，需要多次化疗，可是，昂贵的化疗费用已让这个家庭进退两难，只好中断了治疗。此时，张伯礼毫不犹豫地把随身带来的钱全部拿出来，只有2000多元，他又找同事借了2000多元，一共凑了5000元，塞到马占魁手中，一股暖流涌进马占魁全家人的心田。

　　实际上，为病困群众而慷慨解囊，已经成为张伯礼多年习惯。他先后捐款500多万元，开设了“勇搏奖助学金”、 “优秀管理奖”等奖励项目，以资助家庭困难的在校大学生，激励品学兼优的学生和优秀管理者。

　　那么，张伯礼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从事公益事业？采访中我们心存疑惑。

　　“我的工资够花了，所有获奖的奖金都拿来奉献社会，用在培育人才上，我舍得。”

　　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何梁何利奖、吴阶平医学奖、中医药国际贡献奖、全国中医药杰出贡献奖、 “岐黄中医药传承发展奖”成就奖、 “十一五”国家科技计划组织管理突出贡献奖、第二届全国创新争先奖、天津市科技重大成就奖等，几十年来，几十个奖项的所有奖金，他全部捐献了。

　　这些奖项和奖金，不仅体现了张伯礼在中医药事业上取得的重大成就，也是他奉献社会公益事业的赤子之心。

　　“偏远地区太穷了，老百姓太苦了，少数民族地区太需要医疗志愿者了，志愿公益事业只能向前，志愿者队伍只能扩大，不能缩小。”这就是张伯礼“青海行”率先探路志愿者行动的感受。

张伯礼在青海藏区为年过八旬的藏族老人义诊，这是老人第一次接受正规的检查治疗。

　　志愿者团队共献爱心

　　“青海行”之后，张伯礼开始酝酿成立志愿者团队，他首先把自己的女儿张晗拉进志愿者团队。张晗刚从国外博士留学回国，他便让女儿参加了2013年天津中医药大学博士团“九色甘南行”志愿者行动。

　　张晗深情地谈到：“为需要救助的贫困群众做些事，一直是我的愿望。第一次走上讲台，是在甘南碌曲的藏医院，当地医院的医生是我的学生。那里的医疗知识和技术极为匮乏，我实现了一个志愿者医生的价值。”

　　今年初的抗疫“武汉保卫战”，张伯礼又是一马当先，不仅鼓励亲侄子、呼吸科医生张硕参加第一批医疗队，他的儿子、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风湿免疫科副主任张磊，也增援武汉江夏方舱医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子、兄弟相互鼓励，并肩作战，传为佳话。当时张伯礼胆囊摘除手术后，儿子要来看他，张伯礼说：“不用来看我，看好你的病人就行了。”

　　张伯礼担任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以来，以“贤以弘德，术以辅仁，博极医源，精勤不倦”悬壶济世的博爱之心，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志愿者之心。

　　张伯礼身为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硕士生、博士生导师，长期在教学一线指导研究生，截至去年6月，已培养博士后、博士、硕士300余人。

　　张伯礼思考过，选拔什么样的弟子参加志愿者行动更合适呢？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组建博士志愿者团队。张伯礼对我们说：“博士医疗技术高，他们都取得了行医执照。而且，博士马上就要毕业，走上社会救死扶伤，更需要养成家国情怀，将来可以造福更多患者。”

　　在张伯礼的亲自组织、谋划下，天津中医药大学志愿者博士团队成立了。根据首次志愿者行动探路所掌握的当地情况，选派了在中医心血管、脑血管、呼吸、老年病及针灸等治疗方面具有一定临床经验的博士出征。最终，由江丰、张硕、郑文科、杨爽、张莉、李志君、吕仕超、柳威、胡珍、仲爱琴和张晗11人组成的“天津中医药大学医疗博士团”，奔赴甘南藏族自治州开展义诊巡诊志愿救助活动。

　　甘南州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空气稀薄，全天气温温差大，加之旅途劳顿，一些同学出现高原反应，头晕、心慌、气短、失眠，但是，博士团志愿者们没有怨言，没有退缩，他们在碌曲县人民医院、碌曲县双岔乡、郎木寺、拉卜楞寺等地开展义诊及医疗咨询活动，为800余人次进行义诊、筛查少儿先心病15人。

　　此后，天津中医药大学志愿者行动从未中断过：2014年参加“情洒香巴拉　云南迪庆”志愿者行动；2015年参加“情洒四川阿坝”志愿者行动；2016年参加“情洒四川甘孜”志愿者行动……

　　张伯礼先后组织天津中医药大学博士团五次赴偏远少数民族地区开展“同心·共铸中国心”志愿者行动，博士团义诊地点都在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最高4100多米，空气稀薄，有的义诊点没水没电，吃住在帐篷里，晚上被褥潮湿，加上高原缺氧，入睡困难。然而，博士生们在张伯礼奉献精神激励下，无怨无悔，没有一人退出。他们称自己“重走红军长征路”，进藏乡羌寨，访病患、问疾痛、讲科普、送健康，为藏羌同胞解患除疾，用医学医术为群众送去关爱。

　　义诊过程中，博士团发现高血压、肝炎、肺气肿、肝包虫、妇科炎症等疾病患者很多，肺结核病人也常见。这些疾病与当地卫生条件落后相关，加之群众卫生保健意识淡薄，也是导致疾病高发重要因素。为此，博士团开展了健康宣教活动，大力宣传如何预防疾病传播、如何减少疾病危害、如何防止疾病进展等基本知识。

　　5次志愿者行动间，天津中医药大学医学博士团50多人，在高寒缺氧地区，克服高原反应，总计救治患者3500余人次，捐赠发放药品3000余人次，救治先心病1500多人，受到各族群众的称赞。

　　两次带团参加志愿者行动的教师江丰说：“每次活动结束时，尽管身体疲惫，但内心无比宁静和安详。”博士张明妍也说：“看到排长队等候诊疗的患者，被需要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还有博士生黄明，通过志愿者活动感受到老少边穷地区缺医少药的困境，毕业后提出参加援藏工作。

　　采访中，张伯礼说：“看到学生参加志愿者行动的表现，我深受感动。志愿者行动是对学生们最生动、最实际、最有效的医德教育和医术考验。天津中医药大学要坚持下去，用中医药造福老少边穷地区，造福人民群众。”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张伯礼（左）带队奋战在武汉方舱医院，图为他正在和助手讨论患者病情。

　　留下带不走的中医人才

　　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喘气，年过六旬的张伯礼坚持爬到5楼会议室。这是2012年7月“同心·共铸中国心·青海行”公益志愿者行医活动中的一个场景。

　　这天，张伯礼为共和县医务人员进行中医讲座，回答中医药常见病诊治问题。几个小时下来，张伯礼一直是站着完成授课的，博得在座听众的由衷敬佩。

　　张伯礼一边参加志愿者义诊活动，一边想到短暂义诊还远远不能解决当地医疗资源匮乏问题。他随时随处考察当地中医院的情况，包括硬件条件、医师队伍、门诊量、全年收入、职工待遇等，边听边做着记录。

　　那次义诊，通过与县中医院员工座谈，张伯礼了解到当地医院存在的中医从业人员不足、水平不高等亟待解决的问题。他认为，要提高当地医疗水平，必须要加强基层中医药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医务人员学术水平。当地医院领导也恳求，张校长能够传经送宝，为他们培养人才。

　　当时身兼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和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的张伯礼当场表态：“天津中医药大学与中医院建立长期联系，尽最大努力为你们培训医务人员、提供技术支持和帮助。你们可以把医生送到北京和天津来进修，进修费可以全免。只有一个条件，没在你们本地安家的不要。”全场报以热烈掌声。

　　张伯礼在讲座结束时说：医学的发展需要不断去交流，要开阔视野，通过“共铸中国心”这样的活动，东西部医务工作者得到交流的机会和平台。未来，西部的医生能够不断去大城市进修学习，大城市的专家有机会到西部培训授课，或是派遣医生到边远地区开展短期医疗活动，对于提高当地医疗水平都是好方法。

　　后来，张伯礼先后挑选10名有培养前途的基层医生到天津中医药大学进行系统培训，后来，这些经过培训的医务人员又返回家乡，利用所学之长发挥了骨干作用。

　　张伯礼和志愿者博士团还先后采取多种方式，为志愿者行动地区培训医务人员500余人，培训内容主要是藏区常见病及诊断、治疗、针灸等中医技能。张伯礼亲自为当地医生讲课，解答基层中医常见病诊疗问题，结合当地实际情况，传经送宝。张伯礼动情地说：“基层医生是当地群众健康的核心关卡，他们常年坚守基层很不容易，我们应该根据他们的实际需求，提供更接地气的培训。”

　　天津中医药大学志愿者博士团也针对当地疾病特点，多次开展研讨，集中大家智慧，为当地提出改善医疗现状的办法和措施，如建立长效帮扶机制；开展地区病专项研究；针对当地自然条件、饮食习惯、思想观念等多因素，探索疾病形成内在机制；再有，发展当地经济，这是解决医疗问题的基础。比如，当地医药（藏药）深受群众信赖，但其品质亟待提高，现代医药技术可助其发展，促其成为当地经济着力点之一。将名优中成药二次开发纳入藏药品种，起到引导藏医药现代化发展作用。

　　张伯礼和博士志愿团的建议，受到当地政府高度重视，目前正在落实之中。为感谢天津中医药大学为甘南州培养了300名医务工作者，甘南州委、州政府授予天津中医药大学“民族团结爱心荣誉单位”证书，向张伯礼颁发了“同心·风范奖”。

　　采访结束时，张伯礼谈到对于志愿者的敬佩之情：“武汉战疫期间，那些默默奉献的志愿者们，真是令人动容和感动！医护人员冲上去是职责所在，那些逆行的志愿者更应受到嘉奖。很多志愿者都是无偿奉献，不计名不计利，自己开车，自己掏油钱，运送医务人员上下班，很多没有留下姓名……志愿者精神，也是我们民族精神的体现！”

　　尽管获得“人民英雄”称号，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志愿者：“我真诚地说，这个荣誉太重了，我们是职责所在，都是应该做的。想起那些牺牲的烈士们，心里更难平静。自己够不上英雄，我最敬佩的还是那些志愿者，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本文作者分别为新华社原高级记者陈辉和本刊记者杨连元。本文照片由“共铸中国心”组委会提供）